訣別五年 - 胭脂扣 - 悼念梅艷芳 (1963-2003)
2008年12月30日[b]史丹筆記 Stanley5's Blog[/b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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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i]12月30日，梅艷芳逝世已有五年。記得[/i][i]03[/i][font=新細明體][i]年，令人傷感的事特別多，張國榮離世，然後有沙士，豈料在該年的最後二天再傳來噩號。五年後的[/i][/font][i]08[/i][font=新細明體][i]年，四川大地震同樣震憾我們的心。但願人長久，然而，生離死別從來是無法避免的事……[/i][/font]
[url=http://p9.p.pixnet.net/albums/userpics/9/3/476593/1201190245.jpg][img=171,246]http://p9.p.pixnet.net/albums/userpics/9/3/476593/1201190245.jpg[/img][/url]
[font=新細明體]時常跟人說：我肯定記得[/font]1997[font=新細明體]年，因為那時我剛成熟，懂世情，而該年發生的事亦特別多。現在，會跟人說：我永遠不會忘記[/font]2003[font=新細明體]年。因為不幸的事在那年接踵而來：沙士、張國榮自殺、伊拉克戰爭……好不容易捱到十二月，本想著[/font]2003[font=新細明體]年將要過去了，就在與新一年只隔兩日的三十號，又一夥巨星殞落的消息傳出，為愁雲慘霧的一年寫上更悲的句號。[/font]
[font=新細明體]幾個月前，梅艷芳患癌消息傳出。其後，數場演唱會順利完成。十一月，無線周末晚的一個特備節目，梅的的徒弟師妹紛紛現身，在節目上向她祝福，令人感覺是最後道別。十二月，在日本取景的一個美容中心的廣告出街，又見她的狀態甚佳，不似是患病。想不到一個月後，她便撒手塵寰。[/font]
[font=新細明體]張國榮亡故，筆者想起《阿飛正傳》的結局，因為哥哥與旭仔同樣是活得燦爛、死得轟烈。梅艷芳魅力不凡的台風、百變的形象，為世人所傾倒。然而，她演的戲，亦貫徹了這種百變的形象，演喜劇的有《審死官》、《鍾無艷》，女俠的《東方三俠》、《英雄本色[/font]3[font=新細明體]夕陽之歌》、《九一神雕俠侶》，文藝的《慌心假期》、《半生緣》、《男人四十》等等。然而，最令筆者難以忘懷的，是演塘西妓女如花的《胭脂扣》。筆者想借回顧《胭脂扣》一片來悼念梅艷芳，除了此片是由兩位逝去的巨星合演，梅憑此片奪得最佳女主角獎之外，還有是筆者認為她在此片的演出可能是港片歷年來最好的[/font]([font=新細明體]塔倫天奴也認同這一點[/font])[font=新細明體]，而本片亦堪稱佳作，編與導皆各擅勝場。[/font]
[url=http://image2.sina.com.cn/ent/d/2004-12-30/U843P28T3D615261F326DT20041230155229.jpg][img]http://image2.sina.com.cn/ent/d/2004-12-30/U843P28T3D615261F326DT20041230155229.jpg[/img][/url]
[font=新細明體]說關錦鵬常遇到好劇本，邱戴安平、黎傑寫的《地下情》，劇本非常優秀，甚至蓋過導演的光芒。《胭脂扣》是李碧華的原著小說，邱與李合寫電影劇本。筆者雖未看過小說，但幾乎可以肯定其資料是來自羅澧銘[/font]([font=新細明體]筆名[/font]"[font=新細明體]塘西舊侶[/font]")[font=新細明體]的小說《[url=http://www.jointpublishing.com/books/bookdetail.asp?isbn=9623577079]塘西花月痕[/url]》。相隔大半個世紀，目睹當年花國盛況的人大多已離去，有關塘西花事的史料，只有在羅氏遺留下的著作才找得著。塘西其實是石塘咀的舊稱，石塘咀現在不過是港島區普通商住地方而已，恐怕與筲箕灣、北角等地方沒有太大的分別。但正是今天的蕭條，才令筆者的好奇心頓增。現在我偶爾會到該區逛逛，但其實那裡沒有什麼值得一看，只是呆在那裡發發思古之幽情而已。[/font]([font=新細明體]關於石塘咀的遊歷，[url=http://www.stanleyng.net/082001.htm#17]舊筆記[/url]裡有一篇記錄[/font])
[font=新細明體]梅艷芳飾演如花，張國榮演十二少，是可一不可再的絕配。十二少是風流倜儻的翩翩美少年，由八十年代中後期最年輕帥氣的張國榮來演，可謂不二之選[/font]([font=新細明體]有傳十二少這角色本由鄭少秋來演，幸好沒成為事實[/font])[font=新細明體]。由梅艷芳演名妓如花，原本是不太合適的，一來當時她的戲路經常是活潑壞女孩[/font] ([font=新細明體]例如《緣份》、《壞女孩》[/font])[font=新細明體]，而梅的樣貌亦算不上標緻，與十二少的俊美，其實毫不相襯。但事實是，梅演生前的如花風情萬種，演女鬼楚楚動人，表現令人刮目相看。而在《塘西花月痕》書中附的舊圖片告訴我們，當時的名妓其實也不是傾國傾城的佳人，甚至反而是貌不驚人、身裁矮小扁平的普通女子。[/font]
[font=新細明體]為什麼所謂的塘西名妓竟是如此？其實二三十年代的香港社會風氣依然很保守，一般女子出嫁要依按習俗，守父母之命、經媒妁之言，正當人家的女子鮮有淪落風塵，通常只是無依無靠的孤女才會在塘西當娼。電影中，如花以妓女之身冒昧拜訪陳家，譚倩紅飾演的陳母諷刺她說：「這可能就是你們風塵女子的作風吧。」可見當時的保守風氣與深厚的階級觀念。而當時從妓的，最終目的是找頭好人家[/font]"[font=新細明體]埋街食井水[/font]"[font=新細明體]，以今日的眼光來看，塘西大寨似是高級的徵友會社，多於人肉橫流之地。又因為物以旱為貴，塘西妓女的身價都非常高，散盡千金為博紅顏一笑的亦大有人在。而當時社會的審美觀以林黛玉型骨感才算美，所以當時的塘西妓女身裁都較羸弱。如花醜，也得到俊美的十二少的歡心，除了有歷史的根據之外，也是因為十二少認為「隻公肥，隻乸[/font][font=新細明體]就瘦。老婆醜，老公就靚溜溜」才算有夫妻相吧。[/font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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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align=center]10年代的石塘咀[/align]
[font=新細明體]塘西乃燈紅酒綠的煙花之地，但絕不是三教九流聚集之處。不單是尋歡作樂的公子哥兒甚有文化修養，連老舉本身也是知書達禮的。而塘西這個熱鬧的小社區久而久之培養出一種小圈子的文化[/font] ([font=新細明體]有點像廟街或現今的旺角[/font]) [font=新細明體]。在《塘西花月痕》一書中，羅氏原原本本地記錄了塘西文化，可堪玩味的名詞便是一例：「乾煎石斑」形容心急乾等的人客，「蓆嘜」形容妓女情迷戲子[/font]([font=新細明體]即現今的「粉絲」[/font])[font=新細明體]。在片中，十二少送大床到妓寨，古慧珍演的老妓對如花說：「我由水坑口做到石塘咀，都無見過好似你呢個[/font]"[font=新細明體]溫心老契[/font]"[font=新細明體]咁，咁識[/font]"[font=新細明體]溫[/font]"[font=新細明體]姑娘[/font]([font=新細明體]上聲，讀[/font]"learn")[font=新細明體]」。汪禹演的少爺投訴妓女珊珊來遲，令他的朋友「一個身後蕭條，一個後顧茫茫」。《塘》書特別指出，當時各名寨的門口都有一副對聯，沒有對聯的大寨，並不入流。片中，十二少為博取如花的歡心，也題了「如夢如幻月，若即若離花」一聯。[/font]
[font=新細明體]以下部分，讓筆者依著片中劇照，評述塘西與電影。[/font]
[font=新細明體]很精彩的一個鏡頭。幾個簡單的畫面、動作與表情，完全能夠表達出如花淪落風塵的無奈，與令人心酸的經歷，而背景的牆紙也很精緻、講究。我甚至覺得單是片頭的這個[/font]"Godardian Head”([font=新細明體]高達慣用的正面鏡頭[/font])[font=新細明體]以鏡頭代鏡的畫面，以及梅艷芳的落寞的眼神，便足以令她與本片獲獎。[/font]
[url=http://www.stanleyng.net/r001.jpg][img]http://www.stanleyng.net/r001.jpg[/img][/url]
[font=新細明體]如花與十二少初次相遇，如花喬裝成男子唱粵曲《客途秋恨》，十二少翩翩踏進酒家，向路過的妓女拋媚眼。劇本中這段的寫得很好，然而拍得更好，筆者心目中的塘西的大酒家，便是如此模樣的。[/font]([font=新細明體]當時的客人通常先在塘西的大酒家設讌，再請來妓女陪酒，而非直接進入妓寨光顧[/font])
[font=新細明體]梅唱粵曲，令我不禁想起她在華東水災籌款時的表演。喬裝的扮相，亦算是貫徹她的百變形象。[/font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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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font=新細明體]交代過三十年代熱鬧的塘西後，劇情突然轉到現代[/font]([font=新細明體]八十年代[/font])[font=新細明體]。萬梓良飾演報館小職員小袁。慣於誇張的萬子也刻意收起火氣，因而避免了[/font]mis- casting[font=新細明體]。朱寶意飾演的女朋友也是報社的記者，大情大性毫無女性的溫柔，與如花形成強烈對比，亦是兩個時代女性的比較。小袁在華僑日報工作，報館位於上環，正巧他居住石塘咀，女鬼如花才有幸碰到這位老好人。[/font]([font=新細明體]華僑日報大概在幾年前的報紙大戰中被淘汰了。[/font]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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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font=新細明體]小袁在回家的電車上再次遇上如花。如花像個婆仔般細說當年事。電車經過太平戲院的舊址，她談及以前有位姐妹是老五[/font]([font=新細明體]薛覺先[/font])[font=新細明體]的[/font]"[font=新細明體]蓆嘜[/font]"[font=新細明體]。小袁越聽越覺得不對勁，才猛然發現身旁的女子是生於幾十年前的人，即是鬼。此段戲，關錦鵬利用大量的[/font]”[font=新細明體]閃回[/font]” (flash-back) [font=新細明體]來交代新與舊，[/font]David Bordwell[font=新細明體]評說港產片經常出現[/font]”[font=新細明體]閃回[/font]” [font=新細明體]、[/font]” [font=新細明體]溶[/font]”[font=新細明體]等的古典電影語言，例如在吳宇森的電影中，但這種手法非常過時，只會在不拘風格的次級娛樂片中才會出現。但筆者反而覺得正是因為港產片的風格多變，所以有它本身的特色。關錦鵬此段所用的[/font]”[font=新細明體]閃回[/font]”[font=新細明體]便運用得相當精彩。[/font]
[font=新細明體]如花冒昧拜訪陳家，陳母先以乳前龍井作比喻來挖苦如花是飽經人道的女子，後更直言不諱地反對她與十二少的情事。如花臨走前被陳母要求為十二少的未婚妻淑賢試衫，這件[/font]"[font=新細明體]為他人作嫁衣裳[/font]"[font=新細明體]，實在是李碧華的神來之筆。梅艷芳含淚的眼神亦把如花受辱被拒的心情表現得絲絲入扣。[/font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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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font=新細明體]四哥演大闊爺委實是一時之選。在塘西，人客要摸摸名妓的耳仔，需要一個「駝背佬[/font]"[font=新細明體]孑貝[/font]"[font=新細明體]兩個包袱」，即五百元。據《塘》書記載，那時普通白領的月薪不過是一兩元，五百元即幾乎等於百萬。現今落夜總會消費，最多只是數千，最便宜者三四百元便可享有片刻春宵，可悲的是人肉越來越不值錢了。[/font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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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font=新細明體]十二少與如花在擺花街共築愛巢，那間公寓的燈火微弱，十二少經常在大床上吞雲吐霧，很有貝托魯奇電影的頹廢味道[/font] ([font=新細明體]關錦鵬說過自己最喜歡的其中一部電影便是貝氏的《同流者》[/font](The Conformist))[font=新細明體]。那條舊擺花街只在電影中出現數秒，雖然不顯眼，但仍可見其仔細。擺花街在中環，現今仍然熱鬧，但恐怕已沒有花賣，也沒有片中那份歐陸山城小路的風貌。[/font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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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font=新細明體]二三十年代的梨園事蹟在羅氏的《塘》一書中佔有很大的比重，皆因作者羅氏本身是戲曲專家。李碧華也不忘在故事中加入粵劇的元素，例如，十二少拜師時唱《胡不歸》預視結局，及後在劇團當小腳色惹起家人的不滿。張國榮畫花面做大戲，又令我想起他生前在演唱會清唱《客途秋恨》，又曾經在[/font]TVB[font=新細明體]與汪明荃合唱任白戲寶，博得在場的師奶[/font]Fans[font=新細明體]一再嗌[/font]Encore[font=新細明體]。[/font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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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font=新細明體]如花死後五十年重臨塘西，發現人非物亦非，令她傷感得掉下淚來。筆者看過《塘》一書後初次遊覽該處，發覺石塘咀只是平凡不過的地方時，也有相似的感觸，慨嘆曾經的風光皆似夢幻泡影。以前是富貴公子們聚集作私人娛樂會所的山道、和合街、南里，也得接受身後蕭條的命運。[/font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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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font=新細明體]小袁與女朋友一夜纏綿後，女友問他：你會不會像十二少般為她而死？袁答不會，說現今的人不可能浪漫到為愛而死。兩人在荷里活道閒逛，女的已走過對面馬路，男的卻為古董店的旗袍看得入神。一段不起眼的戲，靠演員的動作與表情，加上剪接，交代兩人貌合神離的關係。關錦鵬的靜態文戲，一再令人留下深刻印象。[/font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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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font=新細明體]片中最凄美纏綿的一幕。暗弱的光線經紅色與黃色的門窗映照著，如花與十二少吞鴉片自殺。毒發之時，兩人緊緊相擁，口角流出深黑色的血，苦不堪言、痛不欲生。眼巴巴看著人自殺，絕非一件樂事，尤其是死的如此浪漫。[/font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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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font=新細明體]故事接近尾聲，如花發現十二少原來尚在人間，卻變成年事已衰、六親拒認的糟老頭，每日在片場無所事是。如花親眼看到真相後，沒有什麼話說，向袁兩人說聲感謝後，欲哭無淚，獨自在水銀燈下離開。十二少在背後一邊追著、一邊喊「原諒我…如花…」。此時歌曲《胭脂扣》播出：「誓言幻作煙雲字，費盡千般心思，情像火灼般熱，怎燒一生一世，延續不容易」如花的身影漸漸消失，留下孤苦可憐的十二少……[/font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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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url=http://www.stanleyng.net/r010.jpg][img=333,184]http://www.stanleyng.net/r010.jpg[/img][/url]
[font=新細明體]關錦鵬的戲的結局，便是如此餘音裊裊：《地下情》中的張樹海看著身患絕症的朋友死去，廿五歲的他仍然要活下去；《藍宇》中的捍東駕車到藍宇事發的地點後，駛過一段連綿不絕的藍色的圍欄；《胭脂扣》的結局，十二少還要[/font]"[font=新細明體]慨嘆人間何世[/font]"[font=新細明體]，小袁與女朋友的感情也前路茫茫。到現在，這個結局還添上另外一層意義。[/font]
[font=新細明體]故事中，如花縱情枉死，十二少負情偷生，是遺撼，令人黯然神傷。現實中，飾演如花與十二少的梅艷芳與張國榮雙雙離我們而去，這種遺撼便更深。如花與十二少以胭脂扣作定情信物，而我們只有藉回顧梅艷芳與哥哥的唱片與電影來緬懷過去，憶記輝煌的八十年代，感嘆物是人非……想不到現實的結局比電影的更餘音裊裊。[/font]
[font=新細明體]在梅艷芳出殯的今日，以此文悼念這位芳華絕代的巨星。[/font]
[align=right]([font=新細明體]原刊登日期：[/font]2004[font=新細明體]年[/font]1[font=新細明體]月[/font]12[font=新細明體]日[/font][font=新細明體])[/font][/align]
[url=http://stanley5.blogspot.com/2008/12/1963-2003.html]http://stanley5.blogspot.com/2008/12/1963-2003.html[/url] 無可取代的梅艷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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