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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淑莊:梅艷芳的華衣

陳淑莊:梅艷芳的華衣

剛過去的星期一是梅艷芳逝世十周年紀念日,灣仔會展有一場星光熠熠的演唱會,一眾八十、九十年代樂壇巨星獻唱她的經典歌曲,那年代的影壇巨星也分享對她的懷念。那天我剛好外遊,無緣觀賞這個精采演唱會,但旅途上我卻不斷聽着她的歌曲。

梅艷芳是我的頭號偶像,幾十年來我不單喜歡她唱歌,也喜歡她演戲,她去世之後,聽她的朋友回憶她的舊事,就成了一種思念她的慰藉。我一直相信巨星所以成為巨星,除了因為他們的藝術成就深入民心之外,還因為他們的處世態度令人傳頌,像梅艷芳的勤奮上進、義蓋雲天的精神一直為人津津樂道。

我也很快來了
梅艷芳的御用形象指導兼多年老友劉培基幾個月前出版了《舉頭望明月.劉培基自傳》,閱後更令人喜歡梅艷芳這位一代巨星。劉培基是香港首屈一指的時裝設計師,跟他合作過的明星除了梅艷芳外,還有張國榮、羅文、汪明荃等等。他的自傳呈現出香港最燦爛的八十年代,以及那一代巨星的殞落。有一節,劉培基憶述十年前的愚人節,當日聞知張國榮輕生的噩耗,他和梅艷芳去看對方最後一面,劉寫到:「她望着他的遺體,低泣,喃喃自語:『我也很快來了。』(當時已患上子宮頸癌)我無法止住眼淚,心真的很痛,為他,也為她。」

我還記得小時候看梅艷芳上台領獎,她總是不忘多謝劉培基,以前不太明白這些關係,看了這本書後才恍然大悟。梅艷芳自出道的破格形象,都是劉培基悉心設計。梅艷芳在《似水流年》唱片封套戴墨鏡、打長呔、披大褸,十分有型的打扮,是劉培基參考三十年代著名女星瑪蓮德烈治的男裝打扮形象;她唱《妖女》那個妖艷中東歌姬的造型,是他參考《一千零一夜》故事的角色造型。就是她在最後一次演唱會上穿上的高貴又淒美的婚紗,也是他為了滿足她的心願而設計的。梅艷芳至今為人津津樂道的百變形象,都是出自劉培基的手筆。

有一次梅艷芳出席頒獎禮,劉培基為她預備了高貴的皮草,在那個動物權益未受重視的年代,她第一句問他:「這是甚麼?」當她知道是狐狸後便高聲說:「太殘忍了!」原來梅艷芳一向愛護小動物,她的家就像動物大本營,養了小貓、小狗、小魚和小鳥。

這本書叫人最感動的,是劉培基和梅艷芳的深厚情誼。劉培基第一次負責她的演唱會,只有一筆服裝預算,卻沒有設計師酬勞,這等於自負盈虧,但他因為愛惜這位樂壇新人,不惜功本為她四處搜羅最華麗的舞台飾物,結果雖不至於貼錢打工,卻也等於做了義工。後來梅艷芳久休復出,劉培基明明身體抱恙,卻不忍這位多年老友孤軍作戰,還是答應為她設計服飾,讓她在台上再現光華。劉培基對梅艷芳愛之深責之切,他會因為她胡亂揮霍而板起臉孔,也會因為她亂闖情關而嚴厲訓斥。在某一次演唱會,梅艷芳堅持要模仿麥當娜的形象,劉培基責怪她怎麼要抄襲別人,憤然說不再為她設計形象。可是到最後關頭,只要她軟言相求,他還是會跟她共同作戰。

最後的一段路
這本書有幾個章節都是關於他倆怎樣相濡以沫的,例如他們一起出席羅文的喪禮,一起瞻仰張國榮的遺容,就是梅艷芳患病的日子,他還是陪着她四處尋訪名醫,她在家中為他留了睡房,他伴着她走完人生最後的一段路。在她最後的日子,劉培基收起以往的嚴厲,不忍責怪她瘋狂購物,不願呵責她不肯戒口。她堅持抱病完成最後一次演唱會,他為她趕製繡金線、釘寶石的宮廷服,讓她以最美一面告別舞台,每晚完場後陪她回家吃消夜。

《舉頭望明月.劉培基自傳》寫的是劉培基自己發奮圖強的故事,也憶述了幾位天王巨星的軼事,那是一個香港人很懷念的八十年代,還有令人很感動的人情冷暖。劉培基說他有時還是會夢見梅艷芳,他默默許下諾言:「來生我若不認得你,你就對我說:『這是《風的季節》。』我便知道這個人是你。

陳淑莊
蘋果日報 2014-1-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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